◎微風細雨
阿綠 天才綠鬣蜥
文/葉宣哲
小姪女圓圓從小喜歡動物，一開始養的是小綠龜，後來換成一條小青蛇。某天，小青蛇溜進公寓中庭閒晃，卻被居民當成毒蛇痛打一頓，不幸身亡。圓圓傷心欲絕，四處尋覓，終於找到一隻小巧可愛的綠鬣蜥——從此，牠成了圓圓的心肝寶貝。
巴掌大的綠鬣蜥整天陪在圓圓身邊，上課也不例外。她常把牠放進口袋裡，邊上課邊偷摸，讓同學們看得膽戰心驚：「唉唷，妳會捏死牠啦！」有次，她乾脆讓阿綠趴在課桌上，近視的老師一看，皺眉：「張圓圓，上課這麼久了，玩具收起來！」圓圓結結巴巴地說：「老師……牠不是玩具！」老師走近一看，頓時尖叫，聲音破了音：「啊──！」之後，有次游泳課時，阿綠在泳池畔悠哉曬太陽，卻被赤腳同學一腳踩中，「噗、吉」一聲，當場斃命。圓圓難過了好久，輾轉再尋，終於迎來現在這隻「天才阿綠」，一養就是六年。
阿綠最愛吃小黃瓜，要切成薄薄一片才行。一斤漲到三、四十元時，圓圓試著用大黃瓜替代，結果牠連碰都不碰。西瓜倒是愛極了，只啃紅肉，大口大口吃，瓜皮一概拒收。
冬天一到，阿綠會連續幾天一動也不動。圓圓怕牠餓壞了，硬把牠吵醒。牠撐開眼皮，嘴巴微張，勉強吃一口；第二口還沒塞進，頭就歪一邊，斜眼望著她，好像在說：「喂，嘜吵啦！我吃不下嘛！」
牠餓的時候會爬上你的膝蓋撒嬌；一聽到塑膠袋裡小黃瓜的聲音，眼睛立刻瞪得老大，滿臉期待。有次圓圓看電視入迷，錯過了牠一來一去的「求食舞蹈」，回神想餵時，阿綠已經氣呼呼：「不吃了，嘜爽！」轉身回窩蹲好。阿綠有潔癖，從不在窩裡或人身上大小便，但也常隨地「鴨式」解放。某天牠又在地板上「製造」，圓圓氣極，手指打頭、押著牠聞便便，再指向洗滌槽的排水凹槽，示意清潔地點。沒想到，隔天阿綠竟然真的跑去那兒上廁所！從此每天「ㄆㄨ！」一聲，準時報到，乾淨又衛生，堪比訓練有素的小孩。
夏天牠天天便便，冬天則一週才一次。寒流來時，圓圓會讓牠在洗滌槽泡溫水澡。泡完澡，牠總會順便解放，一完事就快步爬出，彷彿嫌惡自己的產物：「我可是很講究清潔的！」圓圓偶爾想節省用水，順便用澡水搓洗牠的毛巾墊，卻惹來牠驚恐抗議：「你嘛卡差不多咧，衛生一點行不行！」從此圓圓再也不敢亂省水。
牠的窩設在東邊，早上陽光灑進，下午圓圓房間西曬，阿綠會爬上床日光浴。有次曬到一半，牠突然屁股朝外滑下床。圓圓一臉疑惑，再次抱回去，牠又滑下來。第三次回床，牠終於爆發，直接衝出房門，一到門邊就「ㄜ」了出來，一臉無辜：「都是妳害的，來不及上洗手間啦！」
如果牠突然開始在牆角亂撒尿、行為躁動，那多半是荷爾蒙作祟，幾天後就會恢復正常。旅遊時，圓圓常帶著阿綠。牠是最佳模特兒，放肩膀、放頭頂，任你擺拍，毫不動搖。牠酷酷的模樣總吸引眾人目光，好像在說：「照過來，照過來！本蜥在此！」
某次到日月潭商店街，一位老闆娘看到阿綠驚呼：「我們附近也有一隻耶！」幾番交流後，她困惑地問：「為什麼我的都養不大，冬天就死了？」圓圓笑著說：「你是冬天死的，對不對？台灣太冷，寒流一來牠們撐不住。」
「那怎麼辦？」
「用懷爐啊，瓦斯的那種。」
店家一臉茫然。圓圓回台北後，特地寄了一個懷爐給她，地址只寫：「日月潭碼頭養綠鬣蜥的老闆娘收」。
郵局打來問：「這是哪一戶？地址太模糊送不到啦！」
幾天後，圓圓收到一箱小米酒，還附張紙條：「自家釀的啦，謝謝妳的懷爐！」阿綠居然促成了一場現代版的「蜥友會」。
阿綠也有生病的時候。有次病懨懨，食慾全無，圓圓急壞了。費盡心力才在台北找到一間專治爬蟲的動物醫院。醫師一見，先來一頓訓話：「你是怎麼養的？快被你搞死了啦！」圓圓一聽心痛如絞，忍不住落淚。
醫院安排X光、抽血、打點滴，最後收費一千九百元！圓圓看著帳單差點昏倒：「健保照X光才二百，這也太貴了吧！」她不禁感嘆：「這年頭，人還不如蜥蜴！」隔天，阿綠肚子鼓起一團，再次掛急診。醫師說可能內出血，缺鈣也導致無力。說著遞出一瓶骨粉，售價二百元。
圓圓的姐姐也是醫療人員，一聽大驚：「搞不好只是點滴跑偏吧？哪會內出血？骨粉這麼貴，鈣片一顆幾毛錢而已！」話鋒一轉：「我來想辦法。」她磨了幾顆過期銀寶善存，混進小黃瓜中餵食，又用空針輕灌補鈣。幾天下來，阿綠果然恢復生龍活虎，自此身體健壯，再也沒生病。
如今，阿綠已長至一呎半，不知未來會不會像恐龍那麼大隻。到那時，圓圓恐怕得更努力工作，才能買得起小黃瓜供奉這位天才寵物了。〈作者為醫師，長期致力於環境保護〉